爸爸聽吧,他立即振振有詞發表意見。「當年梗係嬲啦,但之後發覺鄧小平都係被逼,他被下屬隱瞞,以為廣場上都是暴徒…不然中國可能又再四分五裂…」
我再問:「當年你有去遊行嗎?有沒有跟朋友同事說什麼?」 他說:「無去,要返工。返工時聽收音機。回家後追看電視到夜深」但很快他又繼續發表中國「鎮壓」是無何奈何,鄧小平事後很後悔云云。
事有湊巧,翌日和大舅父吃午飯,有意無意扯到當年六四。「你估我當年無遊行咩?橫風橫雨。但你要明白,中國不可以再四分五裂。今日中國再沒有人餓死。如果今日中國衰過以前,我第一個上街遊行。」他激動說。「這世界沒有絕對公平公正,每人心中把尺都會隨時間改變……」
原來直接問上一代「八九六四」的記憶可以很有趣,往往得到意想不到的答案。正如我從沒想過大舅父曾冒風雨遊行,亦沒想過爸爸和他不約而同以「中國不可以再四分五裂」來「合理化」中共鎮壓的手段。我不禁思考,「六四不屠城,國家會分裂」的論述何時出現。
當然,我沒有尋找答案。這應該要翻看八九之後的新聞報導。過程勢必緩慢、冗長而沉悶。而陳景輝這兩年各花一個月時間,天天到圖書館讀報,重申整理六四前後的香港人在做什麼。佩服佩服。
他跟場內同學分享當年六四的一些剪報。如學生見到司徒華校長,由以往叫「校長早晨」改為「打到李鵬」;又把射鵰英雄傳改為「射鵬英雄傳」。吾爾開希名字的「潛藏」意義更由廣告人發揚光大:「吾是我、爾是你、開是打開、希是希望──你我携手一同為中國一同打開希望之門」,學運領袖的名字變成仿如「你今日吾爾開希咗未呀?」的動詞。可見當年六四影響香港人任何微小角落,橫跨階層年齡,無分學生商界,左中右派。
陳景輝讓場內聽眾幻想,這批港人日日夜夜關心的學運領袖,忽然一夜間死去,──那種難以名狀的巨大悲劇和創傷。及後有人甚至懷疑,捐錢支持廣場上的學生,是否等於把學生「推去死」呢?我在想,如果上一代對當年六四創傷難以愈合,忽然聽到一些的論述,如抺黑學生,隱定壓倒一切等「偉論」,會否令他們「舒服一點」?所以寧願相信漂亮的謊言?陳景輝認為,這種難以愈合的傷口,令上一代很難有勇氣整理六四的香港歷史。他更以德國屠猶為例,到了第二代第三代的德國人才能夠真正紀念發掘當年的真相。所以,香港的「八十後」可以承擔上一代所不能承受的,發掘個人與六四的關係,紀念當年六四,而並非單單紀念維園六四晚會。
不如大家齊齊問上一代的八九六四,重整當年香港的「集體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