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dnesday, July 21, 2010

出走, 為了尋走答案

(註:文為今年農曆新年前, 教會邀海外學生寫稿。昨天終於在《督道悅讀》2010年第三期出版。想不到事隔半年, 文中提到的問題依然適用。而且在連鎖快餐店相繼出言要脅最低工資如毒藥或洪水猛獸時, 文中的觀點更值得基督徒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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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戲言,「香港特區」倒不如改為「香港特別行政區有限公司」,更貼切。本地人均生產總值(GDP per Capita)連年高踞全球,貧富懸殊卻位列第一。貧窮人口過百萬。有人很努力工作,卻只能賺取微薄不足以糊口的收入。政府政策一次又一次公然向商賈傾斜。首長更說祖國經濟繁榮,叫大家向前(錢?)看,忘記「六四」。還有菜園村高鐵事件……香港社會不公義的情況每況愈下。

我窒息了。

「世人哪、耶和華已指示你何為善。他向你所要的是甚麼呢。只要你行公義、好憐憫、存謙卑的心、與你的神同行。(彌加書6:8)」

在中國因「間諜」罪坐冤獄,在獄中信主的傳媒工作者程翔,今年三月在第四屆崇基基督教文化節上分享,基督徒最難在生活中實踐「行公義」。他解釋,「好憐憫容易做,教會多年來做了很多社會救濟的工作;存謙卑的心也是很多教會和信徒經常會談的事;但要行公義,或多或少會出現與社會當權者過不去的情況,當權者亦不一定會聽這些訴求。」

聖經清清楚楚指出上帝對信徒的要求,「行公義、好憐憫,存謙卑的心與神同行」,三者是「必答題」,不是按個人喜好選擇。可惜,信徒要求公義的聲音在我們的社會似乎微弱得很。以至一個天主教徒的首長,無壓力不需決心解決貧富懸殊的問題。反而前主教陳日君仍會大聲疾呼遷拆菜園村是不公義的事。我不是社會的決策者,人微言輕。身為信徒多年,我不知道有什麼方法改變社會。不求翻天覆地的改變,「抄」奸商巨賈的產業,只是卑微地希望每一個人都可以有尊嚴地生活。禱告以外,我還可做什麼?怎樣才不負「基督徒」的名,把上帝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出國,或多或少抱著逃避心態。既然無法亦不願面對自身的社會環境,唯有出走。留學是較可行的方法。至於為何是芬蘭?因為免費。的確,在香港讀大學,每年學費四萬多,「免費」一詞實在令人難以接受。幸好有張家輝的旅遊特輯,我不用再多費唇舌。

有驚無險,最後上帝把我帶到芬蘭赫爾辛基大學社會文化人類學碩士課程。開學典禮上,校長Thomas Wilhelmssonm致詞,提到本大學的使命是「建立人道和公義的社會(Build a humanized and judge society)」。原來大學不只是追求世界排名,追求畢業生就業率和薪酬創新高,還有這樣的使命。我算來對地方了。

同時,我參加芬蘭華人教會聚會,接觸來自各地各省的中國人。他們不是在這裏讀書,畢業後留下工作賺取高薪;就是透過芬蘭政府輸入外地廉價勞工計劃入境。兩者背景和生活上差距,沒有拉遠彼此的關係。

我有一位朋友廿十六歲,國內大學畢業,來這裏當清潔工。聽見這位和自己同齡的女子孩,竟然專程來這當清潔工。心內即時產生一種造物弄人,「悲劇」、很可惜的感覺。然而她怎樣形容這裏的生活呢?工資足夠讓她租住比香港板間房和籠屋好的房間。五天工作,每天八小時,壓力遠比內地低。工餘時間學芬蘭文鋼琴去旅行。公眾假期外,每年更享有四星期的長假,足夠回鄉探親。即使從事這種在香港認為「卑微得很」的行業,她仍然活得很有尊嚴,有合理的生活質素。而且她不是少數例子。

類似的工作性質,不同地方卻得到天壤之別待遇。又一個令香港人難以相信接受的實例。在芬蘭,我卻日復日面對這種感受,想像畢業後回港的非人工作及生活。不期然想:倒不如留在芬蘭──一個尊重每個普通人的國家。這的確是很多教會內中國人的選擇,國內社會和政治環境實在太差,留在這兒更好。

往往,很快有人簡單解釋兩地差異原因。本港政府商賈最喜歡以「高稅制」解釋這一切,卻無人提到低收入人士的稅率比香港還要低。但我們可否多想一想,「高稅制」背後的原意?或者這些國家的人民相信政府有責任照顧社會。同意較富裕的一羣理所當然照顧貧窮人。人人生而平等,各人在工作崗位付出的努力都應看重,刻意讓各行各業的階層收入不會差距太遠。

我不是要香港變成另一個芬蘭(那管某程上的確很想)。制度改變不是一朝一夕。但至少,我們可從心態上著手,堅信人人(不論是大學畢業生,中學程度,外來移民,少數族裔……)應享有合理生活的權利,懷疑「低技術人士」只配賺取微薄無法養家改善生活的人工的歪理。不只細聽一百萬貧窮人的故事,更思考如何徹底改變不公義的現象?把他們的生活納入每周甚至每天禱告事項。

馬太福音記載一段基督徒耳熟能詳的故事。「內中有一個人是律法師、要試探耶穌、就問他說:『夫子,律法上的誡命、那一條是最大的呢?』耶穌對他說:『你要盡心、盡性、盡意、愛主你的神。這是誡命中的第一,且是最大的。其次也相倣、就是要愛人如己。這兩條誡命、是律法和先知一切道理的總綱。』」(太22章35至40節)

作為信徒,首要愛神,其次愛別人如同愛自己。我們追求舒適生活時,別人生活是否舒適便和我們有關。我們工作期望合理待遇時,別人工作待遇是否合理亦於我們有分。電視媒體我們都聽過許多貧窮人的故事。除了同情,我們還可以做什麼協助別人徹底改善生活?實不相瞞,這是我在芬蘭最渴望尋找的答案。

如果餐廳東主表示說:「要增加洗碗女工的薪酬,食物便要加價。」假設他所言非虛,你贊成嗎?

Friday, July 09, 2010

將軍澳-藍田隧道系列:區議會失職 嘉年華比基建更重要

政府的諮詢工作往往為人詬病。用的是法律文件、官腔、艱澀只有工程師才看得懂的圖表,而且資料往往「講D唔講D」。市民根本難以明白。既然舖橋起道就是為了香港普羅大眾。何以市民覺得這些關乎日常生活的事深不可測,往往事前一頭霧水,最後一刻才知道?以油麗邨個案為例,附近將要興建「大堆蛇餅」隧道高架路,日後噪音和空氣污染之嚴重可以想像。翻查觀塘區議會記錄,土木工程拓展署(下稱土拓署)在2007及2008年已到區議會諮詢,並曾與茶果嶺村民及所屬區議員呂東孩會面,因為舊方案的道路會將該村「從中間斬開一半」。總不能因為油麗村沒有被「斬開」,就不配獲得更早的諮詢吧。署方是否要公開與個別屋苑居民諮詢的原則及標準呢?區議員和區議會又擔當什麼角色?

油麗邨所屬的區議員是黎樹濠,其辦公室正正座落油麗邨範圍內。為什麼兩年來沒有做好居民的諮詢工作?諮詢會後我找他問及相關工程,他竟然說可能我是記者,所以較其他居民更早知道。究竟這是什麼道理和解釋?(本人當時純粹以居民身份詢問和表達意見,有可能他從家父口中知道曾任記者一事)我多次追問為什麼油麗邨居民無人知。除了電梯大堂那張又簡化又不起眼的諮詢會海報外,他如何讓居民知道這大件事?他回應「張海報很遲才來到」、「一收到已經貼各電梯大堂」。坦白說,有多少人會經常留意大堂貼滿各類蛇宴、公屋扣分等通告?再者,那張所謂的諮詢會海報,資料極少。除資詢會時間地點外,只有一幅區內鳥瞰圖,標明工程鄰近的屋苑,隧道走線呈「Y」型。若署方把「蛇餅」狀的設計加入海報中,居民的回響可能更大。

可笑的是,我周二(7月6日)出席觀塘區議會旁聽土拓署的介紹。一位藍田區議員質問土拓署,可否早點諮詢。他亦是開會前一天才在網上看到隧道會從兩個藍田屋苑底下穿過。原來區議員的資訊亦未必較市民更快更清楚。區議員均表達觀塘區居民多年來受交通噪音滋擾,不希望這工程會重蹈覆轍。但署方在諮詢會上仍然無法提交工程進行時及完工後的環境評估報告,只回應一定會進行。

更諷刺的事陸續有來。當日會議其中一個議程是「2010觀塘節活動內容及財政預算」。根據派發資料,這個活動將在本年9月至10月舉行,目的是「加強居民對觀塘的歸屬感,發揚『我愛觀塘』的精神」,總開支約500萬元。區議會會向「全觀塘區居民」派發節目宣傳單張,更預算以12萬元在全港九新界購買巴士電視廣告、10萬元的傳單、大型牆廣告及海報、地鐵站廣告等。活動為期僅兩個月,卻得到如此宣傳。反觀「將軍澳-藍田隧道」工程,建造需四年,花費至少140億,為區內居民帶來的影響是一生一世。難道它不配得到更多更廣泛的宣傳和資諮嗎?

油麗邨居民以至藍田觀塘居民對方案毫不知情,實在是「合情合理」。


再次提醒:第二階段諮詢直至7月16日(不周五)。請各位鼓勵身邊的將軍澳、藍田、觀塘、油塘、茶果嶺村朋友居民踴躍表達意見。

將軍澳-藍田隧道系列:傳媒角度


自從上月22月出席「將軍澳-藍田隧道(茶果嶺段)」諮詢會後,才驚覺家住的油麗村附近將來會起有如「蛇餅」的多條行車天橋,就是連接將軍澳、啓德至西九龍的6號幹線。諮詢會後筆者隨意在屋邨範圍詢問約50街坊,連同其中3個互助委員會,都無人知曉。其中一個街坊的回答最適合形容政府的所謂諮詢:「吓,正常人都唔會知喎」。既然油麗邨將來毗鄰地盤,是茶果嶺村以外最受影響的屋苑,到底為什麼無居民知道呢?即使和工程地盤有一山之隔的麗港城居民似乎比我們更清楚,以至在諮詢會上提出工程加設一條道路方便其居民使用該幹線。政府和區議員的諮詢工作當然要負最大責任,但傳媒的報導對普羅市民明白政府政策未來規劃更為重要。本文希望透過慧科新聞搜尋,嘗試淺析傳媒報導的角度。

20056月,新聞報開始出現「將軍澳-藍田隧道」(下簡稱藍田隧道)。20052007年期間,在港聞版、要聞版和區報為多,各大主要報章及免費報章am730亦有報導,共34篇。大部分報導主要引述政府資料,環境運輸及工務局向立法會呈交文件,建議興建將軍澳通往藍田的隧道,改善將軍澳隧道的交通。預計2016完工,將軍澳直通西九龍只需10分鐘。

當中只有大公報(2005.6.21)一則輕輕提及「油塘」,「方案之一「西岸公路」,建議興建一條沿海公路連接將軍澳及油塘,但這方案需要在維多利亞港及將軍澳海域分別填海九公頃及十二公頃,政府因此決定不採納。」另太陽報(2007.6.23)有提及油麗邨「計劃中,西岸公路(已被否決方案)以油塘區油麗邨對出之道路為隧道出口,可連接東隧九龍出口,而油塘新建道路則可經茶果嶺連接觀塘,而隧道的將軍澳入口將連接地區道路P2路,以接連寶邑路、寶順路及環保大道。」

若鍵入「藍田隧道」和「污染」的搜尋字眼,則只有3個結果。一篇是交代中國交通建設業積,在港參與「改善污染工程」和「藍田隧道地盤開拓及隧道工程」。另一篇是對將軍澳居民對將來興建D4行車天橋帶來噪音污染,要求擱置其中計劃。最後一篇提及九龍城區議員李蓮指「幹線主要由隧道貫穿各區,減低地面污染是好事」。所以嚴格來說,它們沒有以油塘或藍田居民將要面對的空氣和噪音污染的角度來報導。

2008年起,關於藍田隧道的報導大增,至今(2010.7.8)已有118宗,估計和日出康城已經推出及入伙有關。其中37篇,即佔所有報導三分之一。絕大多數是出現在地產版,報道日出康城中的領都、首都除港鐵站外,亦鄰近將興建的藍田隧道,交通方便,物業具升值潛力。33篇把藍田隧道和將軍澳大橋兩項工程一起報導。仍是從將軍澳居民角度出發,基建將來可減輕區內交通壓力。

只有約12篇提到工程帶來的污染及影響。經濟日報東九龍區報(2008.4.3)以「隧道將污染麗港城」、東方日報(2008.7.19) 題為「隧道將污染半個將軍澳」。經濟日報較為詳盡 (2008.7.19)提及「將軍澳東面和西面海岸綫的小型珊瑚群,和區內的漁業均可能構成影響。」、「隧道通車之後,菲律賓枝牙鰕虎魚的幼魚或幼蟲,亦會因填海而破壞了牠們往返海洋棲所的通道。」、「顧問未有具體說明污染敏感區會受到甚麼污染問題,和哪種程度的污染,但總體指當興建將軍澳至藍田隧道時,掘路、挖掘、爆破、削切石坡、打樁、鋪設混凝土及處理泥石時會產生噪音,對附近民居和學校都構成影響。」、「工程前後會令附近55個現存及規劃中的住宅屋苑和學校」;太陽報(2008.7.19)報導「將令油塘、藍田、將軍澳一帶的二十九個屋苑,包括麗港城、匯景花園、維景灣畔、將軍澳豪庭等,以及十七間學校和其他發展區,受到空氣質素及噪音的影響。」;東方日報(2008.7.19)「兩項工程不但影響將軍澳海灣的水質,產生的噪音及空氣污染亦會影響油塘、將軍澳及觀塘一帶屋苑及學校。」

2005至今5年多,傳媒報導藍田隧道工程時,焦點明顯落在將軍澳居民日後如何受惠。相反,將來藍田油塘茶果嶺地區因工程遭受嚴重的噪音、空氣污染等影響,卻只是蜻蜓點水式提及,如麗港城4次,匯景花園2次,油麗邨就只有2007年太陽報那一次。結果,油麗邨居民基本上蒙在鼓裡。直至有一位如我「八卦」的居民,無聊出席上月22日的諮詢會,才恍然大悟。

主流媒體在報導政府的工程時,通常很容易跌入政府預設的觀點和角度:工程基建是何其宏偉、創造就業、花費多少億。不禁令我想起中史科常說的亡國原因之一: 大興土木,勞民傷財。另一常用觀點是從樓市得益的賣家角度,論述基建為物業帶來的升值。,同時卻沒有討論藍田的屋苑會否因此而「跌價」?城市失去的是什麼?新基建帶旺部分(特別是有錢/選擇)的人的同時,其 他受影響的居民生活質素卻被無理剝奪,卻偏偏佔報導最少篇幅。傳媒本身要負上責任嗎?

Wednesday, June 09, 2010

上一代的八九六四

六月二日,回港才數天的我去了港大「太空學院」的補課。陳景輝主講,題目是「六四 記憶與遺忘」。聽後有點激動。回到家,首次問爸爸當年六四他在做什麼。雖然當年是爸爸一直追看電視,而且是他告訴我「坦克車車死班學生」。但一九八九以後,這二十一年來,我們家沒有再出現六四的話題。即使偶然有,都離不開媽媽那些,當年解放軍忍了很久,被學生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之類。

爸爸聽吧,他立即振振有詞發表意見。「當年梗係嬲啦,但之後發覺鄧小平都係被逼,他被下屬隱瞞,以為廣場上都是暴徒…不然中國可能又再四分五裂…」

我再問:「當年你有去遊行嗎?有沒有跟朋友同事說什麼?」 他說:「無去,要返工。返工時聽收音機。回家後追看電視到夜深」但很快他又繼續發表中國「鎮壓」是無何奈何,鄧小平事後很後悔云云。

事有湊巧,翌日和大舅父吃午飯,有意無意扯到當年六四。「你估我當年無遊行咩?橫風橫雨。但你要明白,中國不可以再四分五裂。今日中國再沒有人餓死。如果今日中國衰過以前,我第一個上街遊行。」他激動說。「這世界沒有絕對公平公正,每人心中把尺都會隨時間改變……」

原來直接問上一代「八九六四」的記憶可以很有趣,往往得到意想不到的答案。正如我從沒想過大舅父曾冒風雨遊行,亦沒想過爸爸和他不約而同以「中國不可以再四分五裂」來「合理化」中共鎮壓的手段。我不禁思考,「六四不屠城,國家會分裂」的論述何時出現。

當然,我沒有尋找答案。這應該要翻看八九之後的新聞報導。過程勢必緩慢、冗長而沉悶。而陳景輝這兩年各花一個月時間,天天到圖書館讀報,重申整理六四前後的香港人在做什麼。佩服佩服。

他跟場內同學分享當年六四的一些剪報。如學生見到司徒華校長,由以往叫「校長早晨」改為「打到李鵬」;又把射鵰英雄傳改為「射鵬英雄傳」。吾爾開希名字的「潛藏」意義更由廣告人發揚光大:「吾是我、爾是你、開是打開、希是希望──你我携手一同為中國一同打開希望之門」,學運領袖的名字變成仿如「你今日吾爾開希咗未呀?」的動詞。可見當年六四影響香港人任何微小角落,橫跨階層年齡,無分學生商界,左中右派。

陳景輝讓場內聽眾幻想,這批港人日日夜夜關心的學運領袖,忽然一夜間死去,──那種難以名狀的巨大悲劇和創傷。及後有人甚至懷疑,捐錢支持廣場上的學生,是否等於把學生「推去死」呢?我在想,如果上一代對當年六四創傷難以愈合,忽然聽到一些的論述,如抺黑學生,隱定壓倒一切等「偉論」,會否令他們「舒服一點」?所以寧願相信漂亮的謊言?陳景輝認為,這種難以愈合的傷口,令上一代很難有勇氣整理六四的香港歷史。他更以德國屠猶為例,到了第二代第三代的德國人才能夠真正紀念發掘當年的真相。所以,香港的「八十後」可以承擔上一代所不能承受的,發掘個人與六四的關係,紀念當年六四,而並非單單紀念維園六四晚會。

不如大家齊齊問上一代的八九六四,重整當年香港的「集體回憶」。

Tuesday, June 01, 2010

八九六四的二三事

記得讀幼稚園,老師曾警告我們不要多嘴,不然用釘書機「釘實個嘴」。這是我聽過最恐怖的懲罰方法,那時我天天在想老師怎樣用手拿着同學的兩片嘴唇,大力一按。會流血,很痛喎!老師怎可以做得出?

一九八九那年,我六歲,準確一點是五歲半,極可能仍未上小學。六四期間,身邊大人都好緊張,天天留意新聞。印象中只記得一幕,一個男人揮着旗站在坦克車前。爸爸跟我說:中共開坦克車車死學生,學生不怕死的擋在坦克前,沒有走。

坦克車車死人,隨即進佔恐怖事件第一位。聽後那幾天又幻想,廣場示威的學生是怎樣手牽手抵擋坦克,他們是站着還是坐着,而一輛輛坦克又從那個方向角度車埋去,然後餘下一灘灘血肉交纏的物體。坦克從腳趾公一直鏟過去,被輾碎的骨骼卡卡聲,而上半身那人仍未死,有感覺喎。有車撞過來,人是不可能不走。(學校和媽媽都會教怎樣過馬路,小心點,會被車車死。)作為不看恐怖片的豆丁,我其實想像不到。除了那畫面遠超小孩子的幻想領域,用車車人亦是很不可思議,不合常理。

一九九五年,我十二歲升讀官校中一。全校最惡的訓導主任「惡名昭彰」,任何老師都把他當成對付學生的最後必殺技。然而一位中七師兄訴說學校往蹟時,提起這一年。他說當年這位很惡的訓導主任都哭了。另一位女教師上課時都不禁落淚。全校師生一起罷課。聽罷覺得師兄師姐都好型,竟然罷課。可惜中學七年生涯,再沒有罷課的事件。

雖然人愈大,了解六四事件愈多。但仍然只是一名旁觀者,閒時留意新聞報導六四燭火晚會人數。直至去年四月獲悉在芬蘭讀書的機會,覺得在港的機會不多,忽然心繫家港,好想做一個香港人,參與社會的事。抱着來年不會有機會參與六四的心態,我首次出席六四維園的燭火晚會,買了幾本天安門母親的書,邊看邊流淚。

這時我才知道,原來男友的父親是在六四生日。八九以後他都沒有出外慶生。燭光集會後,我打電話給男友爸爸,跟他說生日快樂,還被男友笑我搶分,因為廿十年來沒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明明是一個很個人的喜慶日子,八九以後因集體回憶變成禁忌。要負責的政權/人忘記了,平民百姓卻年復年背負無理的沉重的包伏。

亦是去年,大學同學因揭露雜誌社腰斬六四專題而被炒。親切體會所謂言論自由的香港其實岌岌可危。

今年,錯過516公投。去了丹麥有機農場做兩周農夫。認識維也納女孩,曾任雜誌記者。主動提起了六四一事,「一講天安門,無人不識。年年歐洲的報紙都一定會提。」我問,現在中國沒有遊行,報導什麼呢?「就是報導今年是幾多周年,在中國沒有遊行示威。然後再介紹當年經過。」對歐洲媒體,又多了一份敬意。

總算在六四前夕回港。甫落機聽見公開展示多年的民主女神像被警方抬走。然後是警方和食環署互扯貓尾的新聞稿,忽然要申請才可擺放維園。下次會否用消防條例話生火危險,如中秋節有職員叫人唔好煲蠟?雖然時差未過,常處於半夢半醒的狀態,但點忍呀?六四,維園見!

Monday, April 12, 2010

陪狗拉屎


上周三仍是「赫大」的復活節假期。約好友到Pasila食晏。她即興邀我到家中坐。唯一問題是﹕家中有隻101斑點狗, 而且牠好奇心極強, 最愛撲向陌生人。我最怕任何會移動非人類的東西, 從前到有寵物的朋友家, 我都跟寵物保持距離, 牠們一接近我就會彈上椅子或梳化, 從一張椅避到另一張。
我問: 有沒有其他房間趕它進去? 「沒有, 全屋只有一房」
我: 可以關牠入厠所嗎? 「牠太大, 厠所放不下」
但我們還是出發了。朋友的居住地方是有人免費提供, 但間中要照顧屋主隻狗是首要借住條款。一進屋, 不出所料, 一隻好大既101斑點狗拼命衝過來。屋子小, 沒有位置避, 我唯有閉上眼一動不動扮唔知, 即使佢LAM我都可以扮唔覺。朋友好努力拉牠離開, 要牠趴回只屬牠的領土──朋友的床。屋主教她幾招照顧隻狗, 她好努力用食物, 同隻狗講道理, 話我係佢好朋友, 要對我好, 唔好亂郁。狗主講瑞典文, 朋友是越南人, 她學了一兩個瑞典文命令, 但又跟隻狗用英文講道理, 而隻狗又好似聽得明。諗落都好搞笑。
終於安定隻狗。我和朋友可以坐下吹水。開始時我成日用「it」來形容隻狗, 朋友則次次用「he」。咁我都跟佢轉用HE。係芬蘭, 動物係地位好高。芬蘭文「hän」已經包晒he, she, it。但呢個「it」只係可以形容生物。死物「it」係有另一個字「se」。係芬蘭, 人和動物地位係同等。動物同死物分得好清楚。
狗主遲遲未返, 隻狗到痾屎時間, 而佢又只會係戶外痾。咁就弊喇。朋友從未單獨帶過佢痾史, 又話隻狗一跑佢都拉唔住。有一次隻狗一見女仔, 就撲埋去, 朋友拉都拉唔住。佢好驚, 我仲驚。但唔通呢個時候走咩, 我地惟有硬住頭皮上。
朋友一拿狗帶, 隻狗超興奮。仲擺好姿勢上鎖。我完全無經驗, 仲以為動物最討厭被野纏住。出門口了。隻狗唔識行樓梯, 朋友帶佢搭電梯, 我行樓梯。一落樓, 隻狗已經好興奮咁四圍行。朋友用力拉住佢行慢些, 我跟在後。每逢牠行埋嚟, 我就行遠D。佢四圍聞, 聞完又唔痾, 聞咗好多好多好多地方, 左揀右揀先行去。雖然知道狗尿是霸地盤, 所以沒有味佢先會去。我跟在後面, 心裡暗罵佢十幾廿次, 想佢快D完事。點知佢姿姿整整, 激死人。見佢終於痾第一泡尿, 我以為這就完了。原來狗每次去厠所唔止去泡一次(人係咁嘛), 仲有好多泡另要等牠痾屎。
隻狗亂咁行, 我和朋友都無辦法控制佢既路線。佢偏離行人路行, 往山坡愈行愈出。那裏四圍都是狗屎, 我好唔想行入去。還是行了。但隻狗好似唔知咩叫跌落山, 係咁拉我朋友走。我跟朋友說, 要拉佢番轉頭, 唔係我驚你會跌落小山坡。但隻狗力氣大, 朋友拉佢唔住。煞到埋身, 唯有一起齊拉, 但隻狗好重同大力, 超驚。跟住我好惡咁第一次大叫隻狗個名。佢呆一呆, 然後似乎聽話走回來。朋友說佢聽我話, 我話因為夠惡同大聲。
然後我地無何奈何繼續被隻狗帶來帶去。佢又遲遲唔痾。間中我又出手同朋友一齊拉住佢。每逢有人經過, 我地即刻用食物引開佢注意, 或用我地既身體遮住佢既視線。
佢又行埋雪堆度掘雪洞 (雖然回暖, 但雪未融晒)。而且佢掘洞既附近都有其他雪洞, 洞中有狗屎。咦! 點解狗要係雪堆掘洞先去呢? 點知佢掘掘下, 聞聞下, 又離開。心想﹕唔該你快D啦! 痾屎都揀三揀四, 好煩呀! 到最後佢又行入另一個地方, 右掘掘, 左掘掘, 終於搞掂。大功告成!但當我繼續向前行時, 佢已經停咗係大廈門前。好明顯, 佢認路係叻我好多。
係室外每多一秒, 我個心就驚多一秒, 一邊帶狗時我都一邊祈禱, 希望佢唔好亂來。終於有驚無險番屋企。生平首次帶狗痾屎, 仲要同未學滿師的朋友一起, 驚險重重。朋友說好在有我, 不然佢一個人實驚死。我心想還是感恩。上帝總是有預備。
後記﹕之前有朋友寫一個婆婆係醫院想有尊嚴咁痾屎, 失敗咗。這次我才發現狗痾屎都有尊嚴, 有規距。大開眼界!










Sunday, March 21, 2010

芬蘭青少年愛哲學歷史

新聞報導一項芬蘭青少年的調查。調查在去年十月進行, 受訪者包括6000名15至30歲的青少年。節錄部分如下: (全文見 YLE 19.3.2010)

最感興趣: 新聞、閱讀, 歷史和哲學

最重要的議題: 社會事務 (但對政治又不太熱衷)

如何正面改變世界: 可以透過消費, 如抵制某些品牌或產品

對社會的質疑: 節奏急速、過度追求效率和過份著重經濟

芬蘭可以培養出這樣的下一代, 對這國家又多了一種敬意, 又羨慕。他們最感興趣的和金錢、經濟無關, 但同時間他們相信可以透過消費改變世界, 而且質疑一些香港社會看似習以為常的事(要快, 要有效率, 要經濟第一)。

曾幻想香港青少年的答案, 例如最感興趣的是上網、電視劇、時裝潮流; 最重要的議題是經濟。無想過改變世界, 對社會無質疑(但近期多了保育, 政治和反高樓價)……最後還是收手, 怕冒犯各位。

無意把芬蘭青少年變成「世界模範」。「比較」兩地青少年所謂屬優屬劣亦是毫無意義。調查不只是反映青少年價值觀, 而是透過他們反映社會和成年人的價值取向。如果父母都天天追看電視劇, 他們怎能怪責孩子看愛閱讀? 如果教師只在乎學生成績, 強調考試重點, 又怎可怪學生不關心社會, 思考哲學問題? 如果整個社會都是經濟為價值核心, 連最低工資立法都覺得有問題, 試問如何怪責青少年追求物質享受、不關心社會? 又如果我們要求「今時今日的咁既服務態度係唔得」、「顧客永遠是對的」的非人化服務, 試問何以怪責下一代不懂尊重人, 凡事從自己角度出發? 當政府官員都不斷為事情找借口, 耍官腔, 講大話時, 你如何教小朋友要誠實, 勇於認錯?

怎樣的社會(政府)、家長和教師 (可以再加傳媒)就培養出怎樣的下一代。如果你想/ 要求下一代怎樣怎樣, 麻煩由今天起以身作則。謝謝!

Monday, February 22, 2010

芬蘭的Shrove Tuesday

上周, 芬蘭學生特別多節目。

周二是Laskiainen, 即Shrove Tuesday。是大學生的傳統節目, 拿什麼都好, 從堆滿積雪的山坡滑下, 慶祝冬天快要結束。大學學會更會提供熱朱古力、甜點, 好熱鬧。

周四是Penkinpainajaiset, 中學畢業生最後一天上課的日子。類似香港中學舊制的中五、中七和新制的中六的「last day」。這天畢業生生會穿得花花碌碌, 打扮得古靈精怪, 拿著橫額標語繞成巡遊。內儉的芬蘭人, 很少機會見都他們奔放的樣子。之後便要努力應付大學試。

既然中學的最高年級已經離開, 低一級的學生便取而代之, 成為中學的「老大」。Penkinpainajaiset翌日(周五)是Vanhain päivä, 直接翻出來就是「老人日」。他們會穿著傳統而隆重的服裝出席舞會, 齊齊興祝「升呢」。

同一天, 為期一周的Hiihtolomalla, 即滑雪假隨即展開。南部學生會放假。一家大小往北部滑雪渡假。怎麼會有這樣構思? 因為國家鼓勵學生做運動, 有益身心。可惜今年風雪特別大, 火車經常延誤甚至取消。這兩天經過中央火車站, 大堆預備滑雪的人都滯留在大堂。宿友今晚啟程北部的老家, 她說放假是教育制度最好的事。希望她順利啦。

聽得愈多, 不難想像你都會戀上芬蘭的教育制度。

可惜滑雪假和大學生無關(當然, 大學生想何時放假其實都無問題)。而且上回溜冰失足, 雖要好得差不多, 但仍要休養。唉! 好想冬天完結前多玩幾回。Helsinki 和鄰近城市Espoo之間的海面結上厚厚的冰, 據說半小時便可溜到對岸, 好想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