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 者: 陸鍵東
出版社: 三聯書店
本書為陳寅恪先生後半生 (1949-1969) 的傳記。
陳教授為我國一級學術大師, 更被冠以「教授之教授」的美名。他學貫中西, 精通梵文, 冠絶文史, 學術研究上有很高的成就與貢獻。黃萱稱陳教授的學術人生「驚天地, 泣鬼神」。他的教育生涯從一九二六年始至一九五八年終。期間分別執教清華大學、嶺南大學及合併後的中山大學, 前後共歷三十二年。
一九四九年, 他正式任教嶺南大學 (後簡稱嶺大) 的中國文學系及歷史政治學系。期間他醉心於學術研究, 積極於每期學刊發表論文, 未曾間斷。出版的著作亦多不勝數: <論再生緣>、<柳如是別傳>、<元白詩箋證稿>、<唐代政治史述論總稿>、<寒柳堂記夢>等。他嚴謹, 重視本土文化的治史心得、方法和角度均為後世帶來莫大供獻。
本書大篇幅引用陳教授的文章著作, 以詳盡清楚地記錄其學術成就和論說。同時亦大量描寫了他與友人的關係及對話, 藉此映襯其性格內涵, 讓讀者能進一步了解這位國學大師的精神世界。陳教授一生埋首於學術領域, 絶不涉及政治事務。往嶺大任教, 除了是接受校長陳序經博士的邀請外, 其學術理念與嶺大校風精神相似不無關係。嶺大提倡著重個人思想、信仰、言論與學術的自由, 絶不允許介入政治的鬥爭中。兩者由是展開了密切的關係。縱然如此, 他亦無法避免陷入文化大革命的漩渦。本著作除記錄陳教授的輝煌事蹟外, 也不忘深刻細膩地記載文化大革命如何對這位暮年學者所造成的無情傷害。
自問是井底之蛙。閱畢此書, 才略認識這位與胡適齊名的大師陳寅恪, 更猛然發現他與嶺大的微妙關係。透過此書, 得以認識一位未曾接觸的我國近代史上首屈一指的人物, 可算是當中最大的收穫。而對自己所屬的嶺南大學有更深入的了解, 則是另一種得著。
陳教授學問之淵博, 令人驚嘆不已。全書隨處都可見作者如何熱切描繪陳教授的學問修養。陳教授的課堂演講, 旁徵博引, 如同順手拈來, 毫不費力。作者亦不止一次兩次強調, 沒學會陳教授的學問, 是莫大的損失。陳教授的腦部, 整天為著學術問題而運作不停, 沒一刻休止下來。作者將一位世紀巨人如何全神貫
注投入尋求學問的人生, 活生生地程展眼前, 全面而深刻。
陳教授對學問的熱愛和執著, 是我們應該學習的。他在學術界早已建立崇高的地位。進入六十多歲的高齡, 儘管雙目失明, 健康狀況欠佳。他仍沒有一絲放鬆, 仍然繼續發表多篇逾數萬字的學術論文, 可見他魄力、毅力和恆心之驚人, 表現其對學問的追求和堅持。學問並非一朝一夕、三分鐘的玩意, 是經年累月一點一滴建立而來的。當我們讚嘆其學問豐富的同時, 切不要忘記其背後付出的努力。與其長達五六十年的學術人生相比, 就讀大學仍然微不足道。他經歷政治動盪, 社會不安的年代。其學習環境、設施, 資訊流量亦遠遜今, 更不說任何資訊和科技教育。為何在我們看來如此「惡劣」的情況下, 仍能產生一個陳寅恪、以及其他同樣響負盛名的學者? 反觀今天, 政府以近百萬和一切優良師資設備培養一名大學生, 其質素卻常為人疚病。是孰之過? 學生之過? 教學制度之過? 還是社會之過?
孤勿論其他原因, 單從學生一方面而論, 我覺得作為學生, 其認真治學態度是十分重要的。大學是一所高等學府, 是學術文化交流的集中地, 學生理應把握機會吸收各樣知識。我並不是主張每位學生變成書呆子。大學對各人的意義目的可能不盡相同, 但完成學業必定是不可或缺的一環。既然已選擇上大學, 時間金錢已經送上了, 何必仍抱著得過且過、馬虎的心態就學? 這實在苦了自己、又難為了教師。人總需負責。上課時留心, 準時繳交功課, 已是學生最基本的責任。若學生本身也不盡上本份, 師資、學術制度等外圍因素孰優孰劣, 則不提也罷。
當然, 作者撰寫此文並非要評論現今教育問題。以上只是本人借題發揮而已。全書的重點, 便是記錄陳教授各方面的晚年生活。作者撰寫本書, 對陳教授的學問修養表達了深切的仰慕崇敬, 並對其在文革時期所遭受到的苦難寄予無限的同情與憐憫。字裡行間, 處處流露作者對陳教授的關懷愛惜之情。在他筆下, 嶺大是一處「給陳寅恪另一種生命感受的土地」、帶給他「更多的温情與細膩的關懷」, 增添一絲絲的暖意。而文革, 並沒有讓這位雙目失明、年老多病的安渡晚年。反之, 卻帶給他無盡的傷害, 為他的人生「再添一闕悲歌」, 逼他到了「只欠一死的地步」。
陳教授一生堅持學問要中立, 與政治無關。他一生亦不曾參與任何政治活動。自任教嶺南開始, 他已絶緣於任何有關政治的會議, 並獲得陳校長的許可, 甚至連文革期間的各場批鬥大會皆不見其影踪。既然如此, 這位學者因何捲入文革這旋渦? 大概因為他是知識份子── 一位忠於自己、獨立於世, 沒有刻意迎合當權者的知識份子。所以, 使人有機可乘。
陳教授晚年受害的經歷, 正好反映當年知識份子在文革時的慘況。陳與當年一眾士子一樣, 被冠以各式各樣的罪名以「批鬥」, 自尊被徹底摧殘, 身心靈都受到無以復加的創傷, 實非筆墨所能形容。陳教授曾被有關當局邀請返北任歷史研究所所長, 該職位在他拒絕後仍一直沿空。這位聞名中外的學術大師, 在被批判期間深受「厚待」: 其饍食仍然比其他教授來得豐富, 由專人定時供給。學校當局指示歷史系在「批陳」的事上要慎重, 需事先研究他的著作, 「必須講究批判的方式」。 若只有犯事者才會被批判, 被批判的人可以獲得如斯「厚待」? 單看這點, 足以表明文革的盲目和荒謬!
陳教授的一生, 對我國學術界, 尤其史學界的貢獻良多。他在文革時的表現,正好反映一位大師的風範。文革是一個思想衝擊的年代。透過大眾盲目地對他非理性的批判, 暴露了文革時社會的混亂及失常。過程中, 不少人被逼作出「反省」, 並寫下悔過書認錯。陳教授沒有讓步, 沒有認錯, 因為他堅信自己沒錯。他以停止授課作為反抗, 表達不滿。正因陳教授是一位極具知名度的學者, 他的遭遇更能震撼中外人士的心靈, 其堅定態度能帶來更進一步的迴響, 好讓大家從瘋狂中醒覺, 加速文革的衰亡。
文革是一個痛苦的經歷, 是一個反省的時候, 也是一個察驗人生的機會。它讓人迷失, 也讓人清醒。至於陳寅恪教授, 他活出他自己。
注: cus132 閱書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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